幸而阿弦早練出來了,就算那鬼當面盯着她瞧,也能鎮定自若面對,當然……心裡如何,則一言難盡。畢竟不是每個現身的鬼靈都是平頭整臉,似賀蘭敏之一般……想到敏之,阿弦不由又歎了聲,環顧周圍,心裡竟有幾分惦記:不知他到底去往哪裡了。總不會是……那夜讓自己見了所見,便自超度去了?一想到敏之或許“不告而别”,心竟揪了揪。隻聽“汪”地一聲,是玄影跑了出來,搖尾迎接,阿弦俯身撫摸它的頭,問道:“康伯呢?”卻見今夜竟不見康伯,阿弦隻當他是有事,或者畢竟年高身子不适,便也罷了,同玄影沿着牆邊而行。玄影随着小跑了片刻,忽地叫了聲,往前疾奔。阿弦吃驚,這樣黑漆漆的長街,有玄影作伴到底要心裡安定些,如今它竟要跑?阿弦不知玄影如何,忙撩起袍子撒腿就追。不料才跑出十數步,就見玄影站在一輛馬車旁邊。阿弦一愣,玄影向她叫了聲,縱身一躍,竟自己上了車轅。阿弦目瞪口呆,三步并作兩步趕過來:“這是……”這車上卻并無銘牌,車夫看着也很是眼生,但卻十分恭敬,垂手道:“大人請上車。”阿弦道:“這是誰家的馬車?”車夫笑道:“您上車就知道了。”以阿弦的性情本來絕不會“中計”,怎奈玄影居然如此自來熟,阿弦心頭一動:“莫非是熟人?”可這馬車從外觀看來甚是普通,不算太貴,乃是中等之家所用,且裡頭悄無聲息。阿弦試着喚道:“是……小桓?”如果是桓彥範跟自己玩笑,這種事他當然是做得出來的,阿弦咳嗽:“這樣晚了,可不要胡鬧。”裡頭“汪”地叫了聲。阿弦啼笑皆非,把心一橫終于跳上車。推開車廂門入内,擡頭看時,阿弦渾身皮肉跟着一緊,感覺身子在瞬間繃緊僵硬,仿佛變成了石頭。裡頭坐着的人,居然是崔晔,身上披着連帽的黑狐裘大氅,借着車内幽淡的火光,這張臉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玄影則得意地趴在他的身旁,回頭看阿弦,似乎在疑惑她怎麼才進來。許是看阿弦愣住,崔晔輕聲道:“還不進來?”阿弦也想,但是手腳都有些不停使喚,好像已經麻木了,聽了這句,便往前挪了進來,誰知因手足發僵,雙膝往前一搶,幾乎跪着跌倒。電光火石間崔晔伸手,在她的脅下輕輕一托。阿弦才穩住身形,總算磕磕絆絆地爬了進來。卻也是在這一托之間,崔晔的手指擦過阿弦的腕低,她的手掌冰冷,冷的讓他不禁皺眉,很想順勢把人拉過來抱一抱。阿弦在崔晔對面坐了,身子緊緊地靠在車壁上。玄影則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斜睨阿弦,畢竟是主人,玄影自然嗅到阿弦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對。“阿叔……”阿弦深吸一口氣,暗中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阿叔怎麼會在這裡?”崔晔道:“是在等你。”“等……等我?”崔晔道:“我聽康伯說,這數日你都早出晚歸,而且……都是步行回家。”他停了停,選擇了一種委婉的方式:“我有些放心不下。”阿弦抓了抓臉:“我沒事。聽說吏部近來也忙的不可開交,阿叔你……你該好好歇息。”崔晔的眼中泛出笑意:“能看着你,便已是最好的休息了。”方才身上的冷意,此刻已經消散無蹤,又加上這句話,就仿佛車廂裡有爐火一樣。阿弦道:“阿叔怎麼……”有些羞窘,或許因為羞窘而生出微惱來,但卻并不是真的生氣,這種感覺奇異極了。崔晔問:“我怎麼了?”阿弦咬了咬唇,轉頭小聲嘀咕道:“怎麼這麼油嘴滑舌的。”“哈哈……”崔晔竟笑了出聲,似乎愉悅,然後他說道:“我也不知為何,一旦見了阿弦,就把平日裡想也不敢想、亦想也想不到的話都說出來了。”阿弦哼道:“怎麼好像是我的不是一樣?”崔晔道:“是因你而起,卻非你的不是。”阿弦想反駁:“怎麼因我而起?”崔晔道:“你不知不覺跑到我的心裡,擾亂我的心緒,怎不是因你而起?難道是因為玄影麼?”“嗚?”玄影仰頭看了看兩人,判斷狀況良好,便伸了個懶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阿弦惱羞成窘,隻好用恨恨的眼神看着玄影。馬車緩緩往前奔馳,阿弦這才又想起來一件事:“這好似不是崔府的車馬?”崔晔道:“的确不是。”阿弦不解,崔晔道:“這是阿弦的。”阿弦一驚:“什麼話?我家裡沒有這個。”她連一匹馬都舍不得買,最近因實在覺着窘迫,正考慮去看看驢子何價。崔晔道:“你來回走路很是不便,這個便給你用。”“是……阿叔給我的?”阿弦呆了呆。崔晔點點頭,莞爾道:“你必然也看出來了,這個不貴,就算……不是别的意思,隻是你叫我‘阿叔’,做長輩的,怎能不稍微照顧一下‘小輩’?”阿弦咽了口唾沫:“我、我……”“不要推辭,”崔晔道:“至少可以節省你許多時間,何況,你若來回冒風戴雪的受涼,豈不是什麼都做不成了?你若不顧惜長輩之心,就當我是為了朝廷着想,不願女官大人病倒就是了。”阿弦原本心有“芥蒂”,但進了車來,同崔晔說了這許久,那一抹不安也終于像是見了陽光的雪花,消失不見了。“多謝阿叔。”阿弦喃喃地說,細品他打趣的話,又忍不住嘿嘿一笑。崔晔望着她的笑容,輕歎:“我真怕你以後見了我,便總是避貓鼠一樣,這會兒見了你的笑,心裡安穩多了。”阿弦一愣,擡頭看向他:“阿叔……”崔晔雙眸微微黯淡,道:“之前對你說那些話,雖是我心底想說,但說完了之後,又且後悔,生怕做錯了,惹得你不高興,以後就連‘阿叔’都做不成了。”“不會的!”阿弦着急搖頭。崔晔迎着她的目光:“那你可能告訴阿叔……你讨厭我麼?”阿弦道:“沒有。”他的眉峰微微一動:“那……就是喜歡了?”阿弦無法面對他如此淡然溫和的眼神,就像是在說一件極重大正式的事一樣。阿弦無法可想,終于舉手緊緊地捂住臉:“我不知道!”頃刻,手腕被他輕輕握住,力道并不大,緩緩地拉開。崔晔直視面前之人,緩緩道:“我明白這對阿弦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知道不打緊,終究會有知道的一日。慢慢地想就是了。”眨了眨眼:“阿叔……為什麼會喜歡我?”阿弦終于開口,聲如蚊讷。雖然崔晔的表白讓阿弦猝不及防,但在這幾日裡,漸漸地又有一個疑惑時不時地冒出來騷擾着他——崔晔這樣的人,怎會“喜歡”她?前有盧煙年,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絕代佳人,後又有韋江,雖阿弦不太喜歡她,但卻無可否認,的确是豔如玫瑰的難得美色。可是她……唉,卻是連陳基都沒看中的人呀。袁少卿“眼神不好”倒也罷了,現在的崔晔又不瞎了,怎麼居然也這樣“想不開”?如果說是單純的長輩疼惜,倒是可以說得通。可男女之情……想想之前同陳基的“往事”,心有餘悸。作者有話要說:書記:誰說我眼神不好,明明是我火中孔雀崔晔不曾立刻回答,隻是又笑了兩聲。不管是對誰而言,崔晔向來少喜少怒,所以孫思邈曾贊他深得“十二少”精髓,又勸阿弦學着些(自然是不能夠的)。似這般呵笑出聲,更是少之又少,但就算崔晔自己也極少察覺,在他面對阿弦的時候,卻仿佛屢屢破戒。這馬車不算闊大,車廂略顯狹窄,兩人對坐,相距甚近。先前阿弦同崔晔略錯開而坐,後背緊緊地貼在車壁上,此時才放松下來。車走的并不快,因為寂靜,車輪滾過覆雪石闆路發出了奇異的咯吱咯吱聲響,馬脖子下的銅鈴叮叮作響,伴随着一陣陣被風敲窗,聽來倒是别有一番清冷韻味。其實,阿弦問完後立刻開始懊悔。大概是習慣了心裡不懂不解的話都告訴崔晔,而在面對他的時候,也每每都會不自覺地全心信賴,除了最不堪出口的那個身世秘密,她心裡竟沒什麼能全然忍住不告訴他的話。因聽不見他的回答,反被那聲笑攪的很是窘迫不安,阿弦道:“你、你就當我沒問好啦。”“但是我已聽見了,這可如何是好?”阿弦皺眉,扭開頭去:“你……忘了就是了。”崔晔輕聲一歎,忍不住伸出手去,緩緩撫上了阿弦的臉頰,他的掌心溫熱,貼近肌膚的那一刻,就好像掌控了所有。阿弦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的手勢轉過頭來,重看向他:“幹……幹什麼?”那兩道沉靜的目光在阿弦的臉上逡巡,幾乎不用說話,這種眼神,已經在對視的這一刻裡說盡了萬語千言。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重生2006:校園第一商女 他如此愛笑 射雕同人之歐陽克 威爾Will 拯救任務[快穿] 豪門後媽種田日常+番外 隻此青綠,不負春光 獵人同人之天翻地覆 悍“夫” 紅樓同人之林黛玉/重生之名叫黛玉 大戰拖延症 轉生異界成魔王 被全家虐殺,真千金當上閻王報仇 不一樣的絕世唐門 逆旅來歸+番外 狗 輔助:我能淨化一切 魂圖.咆哮 (還珠同人)惡毒皇後+番外 千年後我的宗門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