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柔接過卷軸答道:“正是,多謝梅姨!”
至柔令三姐妹起身近案,然後解開卷軸捆紮的絲束,并小心鋪展于桌幾之上,卻是一幅約六尺寬四尺高畫卷。
畫上一年輕男子側身背手,立于半舟之前,腰垂雙劍衣冠飄飄,甚是文雅英武。
時金柳迷岸、殘陽浴水,水之盡頭依稀是一座高高的雪山,鋪滿了整個右幅畫卷,畫角左邊的河岸側的柳蔭前,隐約是幾間秀閣俨然、花窗環繞的雕樓,細微處珠簾搖曳、倩影依稀。
畫面人物輪廓清晰、栩栩如生,隻是顔色微微泛黃,顯然時日久遠,其左下角有落款,字迹略顯瘦長端莊。
鳳兒姐妹三人都識得,那是“無緣人作”四個字,但卻不知自稱所為何意。
至柔于此畫已觀看多次,深為熟悉,畫筆所描部位,均了然于胸,遂指着舟中男子言道:
“此乃祖師爺當年隻身天涯,立志開宗之情狀,凡我山上諸人,無論是否弟子,練功之初均需拜谒祖師爺,以示虔誠和感恩。”
當下起立身形,意欲懸挂畫像,鳳兒姐妹均不知有此步驟。
待到後退時,夢兒因壯壯在側後,無意踩到狗腳,被黑狗哀嚎驚吓,避讓不慎,觸手碰倒了案頭的琉璃瓶。
那瓶中裝的是冰雪融水,頃刻流出小半,濕透畫紙左半邊,衆人一時錯愕,亂了方寸,驚慌中望着師父,不敢嬉笑言語。
隻有年齡最小的夢兒紅着臉,低頭說道:“師父!弟子……”
至柔不答,輕搖左手,鳳兒和淩丫頭微覺奇怪,見師父眼光不離畫像,順眼齊看,先前被水浸染的地方,逐漸顯現幾行字迹。
“不小心……”夢兒未曾發覺,低着頭繼續表訴。
鳳兒趕忙用手指,推了推夢兒,輕輕說:“夢兒,别打擾師父!”
夢兒聞言吓了一跳,慌忙擡頭,隻見師父輕輕地在婉轉吟誦:
攜水攜山攜碧天,難攜君子百花憐。
夕陽缱绻千絲柳,暮霭朦胧一面緣。
翼落東南迷海蜃,棋觀劉阮誤神仙。
春風拭淚音容遠,此岸歌聲彼岸綿。
此後一些小字,隐隐約約,不易辨識,依稀是:人既不複,金玉何樂;怡南之閣,還君所物;東西已隔,隻為道德;寒夜孤燭,缥缈顔色。
盡頭處,筆迹落款是:秦淮之妹鴻影留别————大和五年于江甯書。
至柔依時推算,作品形成将近百年,并看出詩畫之墨者,乃一女子,詩中似乎傾訴感情無依、百般惆怅,流露隻羨鴛鴦、不羨仙之意。
想起當年祖師爺、百歲壽誕之際,此卷由廣陵夏老前輩贈與,那麼夏前輩的師父秋意濃,或許與無緣人有些幹系。
至柔隐約覺得,這首詩題寫在祖師爺的肖像畫上,必有深意,這個秦淮之妹,極可能與祖師爺、有着非比尋常的交往。
自己入門多年,祖師爺和師父、均未提起過這段往事,作為後輩,不該因此胡亂猜想,當下将此事且放一邊,很快畫面上的文字,也已經淡然隐去。
至柔于是讓梅姨先上好香,然後,再請出祖師爺的寶像,着令三姐妹,立于九霄殿門内的右側邊等候,自己簡單收拾一下、紛亂的桌案。
很快,梅姨已在九霄殿正中挂好了畫像,端端正正約一丈多高,小小的幾案上兩個香台,清煙袅袅,各向兩旁散去。
姐妹三人微覺奇怪,大殿内并無風起,香台兩側也無門窗之類,三人回望梅姨,但見她低眉信手作揖狀,隻是四指左右微擺,更無其他。
原來,這是梅姨因敬重祖師爺爺,故意虛拟莊重濃郁的神聖拜谒場景,想來當年她是和孟靈冰等姐妹同門學藝,對祖師爺的親臨指教緬懷之深,感念真情至今未忘。
這邊鮮至柔已然拜過祖師爺,就聽她對三人說:“你們依次跪拜,鳳兒當先,夢兒最後。”
三個人每人嗑了九個頭,又分别獻了三根香,複依次立于師父之後,以待其他囑咐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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