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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鞭子像是活的，直卷上施無端的脖子，施無端情急之下抱着劍淩空滾了開去，後背狠狠地撞在石壁上，撞得他頭暈眼花，胸口一陣發悶，五髒六腑都翻了個個兒，手中長劍一顫，他氣力不足，便要掉下去。就在這時，從他的角度，施無端突然瞥見了火滅了之後黑黢黢的山洞裡隐藏的陣型，白離被綁着的祭台柱子和周圍隐隐約約的幾個鑲在牆壁上的夜明珠彼此遙相呼應，竟成了個避陰陣的模樣，一瞬間施無端心裡便回想起從江華那看來的陣法書，算式在他腦子裡飛快地閃過。僅僅眨眼功夫，他便瞧出，陣眼就是綁着白離的柱子上面插得一排白幡裡，從下面數的倒數離分…&ldo;哎喲喂！&rdo;施無端重重地坐在了地上，他一偏頭，白離消瘦的側臉就抵在他的肩窩上，白離仿佛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似的，下巴上的骨頭卡得他肩膀有些疼，離得遠了，施無端能一眼瞧出這是白離，可眼下緊緊地貼着，他又覺得眼前的人陌生起來。施無端終于後知後覺地疑惑起來，一個粉團子似的小丫頭怎麼變成了個男的呢？好在他還還小，雖然&ldo;媳婦&rdo;&ldo;丈母娘&rdo;的亂叫，實際對這等事也就隻是知道個名稱，嘴裡賤一賤惡心惡心别人罷了，心裡其實非常懵懂，一點也不明白這男女之情是怎麼個意思，所以隻是稍微有些不自在，也并沒有很大的反應，有些疑惑地輕輕在白離肩頭上推了一下，問道：&ldo;你是小……小離子？&rdo;白離強打精神，從他身上将自己撐起來，一隻手捂住胸口，一邊低聲道：&ldo;你怎麼來這裡，快……快些離開。&rdo;真是白離。施無端怔了怔，心裡怅然若失地想道，怎麼他長大了就變成個男的了，那豈不是不能當媳婦了？想來是沒長好，一定是他娘對他不好的緣故，唉，怨不得人說&ldo;女大十八變&rdo;呢，敢情要想從小到大都能長成女人，也怪不容易的。當不成媳婦就當不成媳婦吧，施無端非常想得開，變成個男的也是小離子，将來再找個别的當媳婦，小離子就當那個……那個結拜兄弟好啦。這時翠屏鳥叫了一聲，站在他肩膀上，微微有些焦急，施無端回頭望去，之間火蓮洞的打從洞口開始，地上裂了一道大口子，愈加濃郁的黑氣從裡面冒了出來，叫人一眼望不到底，仿佛下面便是阿鼻地獄一般。除了被星盤的青光護住的施無端和白離，便是狐王白紫依也蜷縮在地上，耳朵變成了狐狸的模樣，竟是要露了原型了。星盤的青光越來越暗淡，施無端隻覺心口一滞，在那地裂面前竟然有些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白離用力抓住施無端的肩膀，手指像是要掐到他的肉裡一樣，竟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ldo;走……快走！&rdo;施無端忙爬起來，被白離一拽踉跄兩步，便跟着他避開地裂，往火蓮洞中跑去。想來這洞中必是有密道的，白離的血一邊走，一邊順着他的手指縫滴出來，他那慘白的臉頰上幾乎現了灰敗，施無端想了想，便對白離說道：&ldo;小離子，你變小一點，我背着你！&rdo;可他蹲下來等了片刻，卻不見白離動作，便轉過頭來問道：&ldo;怎麼？&rdo;&ldo;我那……不過是變幻的模樣。&rdo;好半晌，白離才低低地說，他少年嗓音，已經略有低沉之意，此時說出來的話音還有些沙啞，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施無端，過了片刻，才慘淡地笑了笑，說道，&ldo;你來救我，我很高興，可那是騙你的……&rdo;&ldo;哎呀，我知道，你快變過去，不然我背不動你。&rdo;施無端還分辨不大出騙人和開玩笑的尺度，雖然心裡覺得怪别扭的，可他有些粗枝大葉，知道小妖們平時就喜歡變幻模樣與人搗亂，還道白離也是鬧着玩的，若是平時，他說不定也要和這小夥伴賭氣片刻，可是現在不是要逃命麼，哪還顧得上這點細枝末節。白離怔怔地看着他，他傷得很重，雖然施無端從柱子上将他放下來的以後，白離便感覺妖力慢慢地回來了，可依然填補不了順着傷口流出去的精血，便幹脆恢複成原型‐‐像施無端第一次看見他那樣，變成了個頂着狐耳的幼童。施無端背起他，飛快地往外跑去。少年的頭發是自己梳的，他不甚在意形象，再加上方才一場大鬧，早就亂七八糟的了，總是不停地在白離的鼻尖上擦過，有些癢，又仿佛不隻是鼻尖上癢，白離環住他脖子的手緊了緊，低聲問：&ldo;我騙你，你不生我氣麼？&rdo;施無端說道：&ldo;現在沒空，等咱們跑出去，找到我師父了我再生。&rdo;頓了頓，他又安慰道：&ldo;我師父本事大得很，你放心吧，沒事的‐‐你傷怎麼樣了，疼不疼？你娘怎麼這樣啊？&rdo;白離半晌沒言語，施無端還以為他暈過去了，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見白離眼圈略微有些紅，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隻聽白離說道：&ldo;她說外面的黑氣是沖着我來的，都是因為我，隻要殺了我，蒼雲谷就平安了，她說我乃是不祥之物。&rdo;白離似乎有些害怕，他有些自暴自棄地說出來，想看着施無端把他丢下，心裡想：若是他也丢下我，我與這人世間便再沒有牽扯了，日後不管是活着還是死了，都幹淨。誰知施無端這個禍頭順口便以己度人地問道：&ldo;什麼？都是沖你來的？你這是闖了多大的禍呀？&rdo;白離一怔，忍不住苦笑一聲：&ldo;我若是知道就好了，自我出生那日起，谷中便有各種流言，怕我的，躲着我的，說我是災星的……&rdo;以施無端此時的閱曆，還不大能理解這種事，隻是一方面覺着奇怪，一方面又覺着白離可憐，還像個小大人似的點頭安慰道：&ldo;唉，真不講理，難為你頂着這麼大個屎盆子過了這麼多年。&rdo;白離一日中心境大起大落，方才對施無端說出那句話時，竟隐隐如入魔一般，感覺絕望像是冰冷的水，沒了他的頂，未曾想忽然聽見這麼一句話，施無端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就像是一根小小的針，倏一下戳破了他胸口郁結的悲憤，白離竟覺得哭笑不得起來，仿佛那過去種種，被這孩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都成了一個又惡心又滑稽的笑話。他俯下身，将臉貼在施無端的脖頸上，好一會，才低聲道：&ldo;你和我這樣好，我……&rdo;&ldo;哈哈，那你給我當媳婦吧！&rdo;施無端順口道，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搖了搖頭，&ldo;哎呀，不對，你又不是女的，不能給我當媳婦了。&rdo;白離輕聲道：&ldo;不要緊。&rdo;&ldo;……&rdo;施無端啞然了片刻，忍不住小聲說道，&ldo;這個……還是要緊的吧？&rdo;白離笑了一聲，嗅着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微微合上眼：&ldo;我說不要緊就不要緊。&rdo;心裡想道，誰敢要我跟你分開，我就殺了誰，這世上所有人都待我不好，我便把他們全殺了，又有什麼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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