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山捧着一大束白菊來到了伊家大院的門口,上身皮夾克下身牛仔褲,黑發妥妥貼貼地趴在頭上,一雙鷹眼深不可測,接近伊家大院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某根神經猛烈地痙攣了一下:二十年了,師傅去世了伊萬芳也走了,一個遠近聞名的中醫世家将就此沒落了。他莫名地情緒低落,半輩子的努力隻為有一天能挺着胸脯走進這院子,突然發現沒有了對手,太滄桑了。
邵美雲挽着他的胳膊,富态的臉上飄漾着掩飾不住的得意,她本不想來,張子山執意,也就遂他的願了。跟伊萬芳較勁了半輩子,最後送一送這位對手也算給過往畫一個圓滿的句号:她赢了,徹底地赢了。
餘慶安迎了過來:“張院長,邵廠長,這邊請。”
他倆進入客廳,目睹伊一菊聽到餘慶安的通報卻無動于衷,心中不快,很快又無所謂了,對一個除了哭就是燒紙錢的傻姑娘,他們沒有理由生氣。
張子山邁着大步把菊花擺到伊萬芳的身邊,凝視了一會曾經同床共枕過的前妻,心中充滿了恩怨已了的釋然。他退回去,與邵美雲并排,鞠躬緻意後,轉向伊一菊,臉上浮現出長輩的寬厚:“一菊,以後有需要伯伯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伊一菊一味地哭一味地燒紙,眼皮擡都不擡,身邊的王秀芝替她回答了:“謝謝張院長邵廠長,小姐傷心過度,請理解。”
張子山擺擺手,一副不計較的神情。身邊的邵美雲忍不住了:“這孩子不會哭傻了吧?秀芝多看着點,不行的話,去衛生院開點藥吃。”
伊一菊突然站起來,一雙秀眼睜得大大的:“你才要吃藥呢!”
邵美雲氣紅了臉:“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沒大沒小的,不識好歹。”
伊一菊沖到她跟前:“誰不識好歹?我讓你們來了還是我媽讓你們來了?滾,你倆滾。”
王秀芝急忙拉住她:“小姐,别這樣。”
張子山也拉住了怒氣沖天的邵美雲:“走吧,心意到了就行了,别跟孩子計較。”
伊一菊攔住了他倆:“我不是孩子。我是伊氏藥館的老總。”
張子山朝滿臉淚痕的伊一菊點點頭:“好,很好。伊總,節哀順變,早日輝煌。”然後,拉着邵美雲快快地離開了伊家。跟一個與伊家沒有血緣關系的野孩子理論會拉低身份,什麼老總?一個被寵溺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頭能管理藥館?扯淡。
張子山他們一走出大門,伊一菊就一屁股坐到了蒲團上,心生凄涼。她恨自己無能,連媽媽的葬禮都靠人幫忙,除了幾句自欺欺人的狠話,能不敗家就謝天謝地了。
王秀芝安慰她:“小姐,别擔心,我和其他幾個店員都會幫助你的,你隻管吩咐就行了。”
伊一菊感激地笑笑。她不知道說什麼,感謝的話無足輕重,她說不出口。
三天後,伊萬芳得到了妥善的安葬。
伊一菊頭重腳輕地回到家,撫摸着媽媽常坐的扶椅,又是一頓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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