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蘭不記得,盧誠之是什麼時候走進她的心裡。
她父親外号“李十一郎”,有十二個哥哥、兩個弟弟,還有二十幾個從兄弟。
所以,她有數不清的堂兄弟:她的祖父,有七十六個男孫、近百個侄孫。
她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五伯家的孫子,有些比她大,以至于她經常把侄子和從兄搞混。
同祖父的堂兄弟們,她已經是迷迷糊糊了,更何況衆多的表兄弟們?
李十一和李十三相鄰而居。
李十三的兒子李天黑,也就是李素蘭最小的從弟,天生神力,是李家的鬧海哪吒。
那天,李素蘭去十三叔家,碰上李天黑“鬧海”:李天黑解不開九連環,發脾氣,一拳把柱子掄斷了。
那間屋子倒塌了。
李素蘭愣愣地看着屋子“轟”一聲倒了,小哪吒李天黑氣爆爆地,站在倒塌的屋子前面。
李素蘭直接傻了。
“走開!”李天黑看到堂姐,大叫起來:“你們都是壞蛋!欺負小孩子……”
她更加莫名其妙:你不欺負别人就不錯了。
李天黑走近她,一腳把她掀翻。
李素蘭怒了:“什麼道理?兄弟打姐姐!”
于是,她去馬房拿了根鞭子,和李天黑對打起來——李家是将門,李家女兒,自幼學習騎射,沒有受過挨打的教育。
李天黑力氣雖大,卻不知往哪發;李家家丁,意圖拉開姐弟二人,卻無人近得了身。
李素蘭年長五六歲,與天生神力的李天黑,戰了個旗鼓相當。
姐弟二人,越打越氣。眼看着,不是姐姐勒死兄弟,就是兄弟勒死姐姐,急得李家衆人團團轉。
冷不丁,一桶涼水澆到二人身上。
姐弟二人同時罷手,怒視倒水的人。
盧誠之一臉壞笑地站在他們面前。
李素蘭全身濕透,回家換衣服;李天黑又要和人拼命。
李素蘭記住了那雙狡黠的眼睛。
他叫盧誠之,是她十三嬸的内侄。
此後,每次聽說盧誠之在十三叔家做客,她就忍不住過去;後來,她經常陪李天黑去盧家玩耍。
李素蘭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但不知怎的,盧誠之卻有一種令她改變主意的本領,可以讓她乖得像個布娃娃。
比如說,李十一家離東市不遠,李素蘭經常騎着馬,在東市橫行。
盧誠之有一次說那樣騎馬不好,她從此再也不在市場策馬橫行。
從前,她的堂兄們提過這事;她聽後,還特意去東市遛馬一圈。
是什麼時候,她從一個經常與兄弟打架生事的刁蠻千金,變成了人見人誇的名門淑女?
也許,要從她聽說,盧誠之與王世梅有婚約的那天開始。
那天,她覺得心被挖空了,憤怒得想去殺人,莫名其妙地跑去王家,見到王世梅。
王世梅正在彈琴,文靜得讓人不敢大聲說話。
“淑貌曜皎日,惠心清且閑。美目揚玉澤,蛾眉象翠翰。
鮮膚一何潤,彩色若可餐。窈窕多容儀,婉媚巧笑言。”
她腦海裡,突然冒出這首詩。
“賢淑窈窕,秀色可餐。我拿什麼和她比?她比我還小兩歲呢,卻比我更像個女孩兒。”
人類是一種很奇特的生物: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
幾年下來,李素蘭對盧誠之漸漸無法自拔。
而盧誠之眼中的李素蘭,依舊是那個,怒睜雙眼,揮着鞭子,與李天黑打架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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