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刀傷又開始發疼,是一個法醫幫他包紮的,從表情看來,那人很不喜歡觸碰尚有心跳的人類軀體。安東尼奧摸了摸繃帶,還是幹燥的,傷口沒再流血。他起來踱步,但因為肋骨和腰側都隐隐作痛,又坐下了,别扭地靠到牆上。他閉着眼睛,短暫陷入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态裡,沒過多久就驚醒了。電話正在響,但藍衣男人不見了,台燈還亮着。神父以為現在是後半夜,但實際上差四十分鐘才到一點。什麼地方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安東尼奧跳起來,耳朵貼到門上,那不是收音機的聲響,确實有人在談話,三個人,腳步聲往這邊靠近,停住,談話聲消失。最後隻有一個人朝辦公室走來。神父回到椅子上,假裝從未離開過。
鎖咔嗒一響,克萊門神父推門進來,輕輕關上,走到桌子對面,放下一疊文件,然後拉開椅子坐下,從衣袋裡摸出鋼筆,放到文件上面。
“簽了這些。”
“這些是什麼?”
“離開這裡的路。”克萊門神父把文件往安東尼奧面前推了推,“讀一遍。不過我建議你一眼都不要多看,直接簽名。”
那是一份打好的證詞,讀到第二頁,安東尼奧的手已經開始發抖。在這場有書面記錄卻從未發生的審訊裡,“安東尼奧·佩裡格裡尼神父”指證了馬可·科斯塔和威爾伯·布魯赫的罪行:綁架、恐吓、賄賂、走私和未遂爆炸案。安東尼奧搖搖頭,合上文件夾:“我不會簽名,這是作僞證。”
“是嗎?”克萊門神父合起雙手,指尖相對,“哪部分?布魯赫先生沒有當街綁架?休斯探員的證詞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确實有這麼做,但——”
“也許你想宣稱科斯塔家族品行端正,從未走私?”
“不是這樣,你知道我的意思——”
“事實上我不知道,佩裡格裡尼神父。或許你想修改關于賄賂的指控?我們可以把你的名字加上去,和科斯塔先生放在一起。畢竟款項是你安排的,檢察官會很有興趣知道你把教衆的善款用在了什麼地方。”
“是你安排了貨車——”
“我毫不知情,主教也不知道。哪個陪審團成員會相信你?教會怎麼可能和碼頭黑幫有牽連?”
安東尼奧張開嘴,但沒能發出聲音。他甚至一時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冷,而且反胃,好像有什麼帶刺的東西纏在肋骨下方,用力扭絞。你們這群人,撒謊,算計,拉幫結派,互相踩踏。他想起馬可在那個狹小的修道院卧室裡說過的話,他當時感到不忿,但此刻意識到馬可是對的,沒有哪一句指控是誇大其詞。克萊門神父讓他在沉默中煎熬了幾分鐘,拍了拍他的手背,換了一種表情,在别的情況下可以形容為慈愛,但此刻,在這個辦公室裡,安東尼奧隻覺得可怕。“但是,安東尼奧,我們不可能讓你承受不公正的指控。簽了這份證詞,這裡面沒有一句話是撒謊,隻不過重新安排了事實。就像花藝,我們不改變花瓣的顔色,花也不是假的,但是編排過後看起來變得更……順眼。”
哪怕是在昨天我都會相信這些說辭,現在不能了。安東尼奧深吸一口氣,讓聲音穩定下來:“我不會簽名。”“是時候長大了,安東尼奧,想想你的哥哥,想想他會怎麼做。”
我太明白他會怎麼做了。“我不會簽這份僞證。”他重複了一遍,一字一頓,“今天不會,以後也不會。”
克萊門神父盯着他看了許久,出乎意料地笑了笑,沒有說話,收起證詞和鋼筆,離開了辦公室。
門又鎖上了。
值守電話的胖男人回來了,帶着咖啡,一邊喝一邊翻看色情雜志。到早上七點,他也離開了,路過辦公室的時候一眼也沒有看安東尼奧。稍後,早上八點,一個警探和一個制服警把神父押進拘留室,重新給他戴上手铐。這裡沒有窗,隻有一個開在天花闆的換氣扇,嗡嗡作響。他獨自在裡面等了很久,也許兩個小時,也許五個小時,警探終于回來了,帶着同一份證詞,問他是否簽字确認。
安東尼奧說不。
接下來幾天都像化開的白色顔料那樣糊在一起,分不清頭尾。小房間裡的燈總是亮着的,有人給他送水和食物,每次都是一樣的,一杯冷水,一份幹得掉渣的面包,配着黏糊糊的罐頭豌豆,或者令人生疑的燕麥稀粥。警探不再問他是否簽名,轉而盤問他“用什麼方法貪污教會公款”,并且警告他“教會給出了确鑿證據,你肯定要去坐牢了,夥計。還不如幫自己一個忙,認罪,看看檢察官願不願意減刑”。
“我沒有。”他一遍一遍地重複,我沒有,不是,不對,不正确。不,我不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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