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聯想到村民今晚的所作所為,嚴宵寒蓦然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來。
沒過多久,河水中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嚴宵寒定睛細看,河心果然有個白色影子浮浮沉沉。
溪山村民臨水而居,水性都極佳,或許是他妻子中途沖上來阻撓的緣故,那人身上的石頭沒有綁緊,入水後竟松脫了些許,使得他直到現在都沒沉底,靠一口氣撐着,随水漂流至湖邊。
嚴宵寒脫下外衫,輕裝入水,奮力遊到河中央,用指尖一點銀鋒割開數股麻繩,讓那塊大石頭拖着繩子墜入河底,然後一拳打暈仍在胡亂掙紮的人,抓着他浮上水面,朝岸邊遊去。
他救的及時,那人雖嗆了水,好歹還有一口氣,嚴宵寒把他甩到岸上,見他一時半會隻能吐水,沒有逃跑的力氣,便轉身重新沉入水中,朝不遠處的湖泊遊過去。
外面夜色已深,湖水中更為幽暗,嚴宵寒隻能看清周身一尺左右,他閉氣下潛,感受着河水彙入湖泊時流動的韻律,繼續探向湖心深處。
遊着遊着,他感覺自己似乎碰到什麼東西,起初還以為是魚,後來那玩意一直在他背後來回戳弄,他不耐煩地回手抓住,觸感又軟又滑,拉近了一看,白生生像一截嫩藕似的,末端還有分叉——
是一隻人手。
一來就跟湖底的住客手拉手,嚴大人差點沒當場撅過去,險些以為自己藥瘾犯了,又出現了幻覺。他吐出一串氣泡,感覺自己剛受了這一驚,口中的氣并不足以支撐他迎接下一波驚吓,于是果斷放棄,雙腿在水中一蹬,反身向上方遊去。
片刻後,湖面冒出一朵大水花,嚴宵寒破水而出,剛出了一口長氣,就聽見岸邊傳來陣陣馬蹄聲。
傅深來不及等停穩,從馬上一躍而下,快步朝湖邊走過來:“夢歸!”
嚴宵寒朝他揮揮手,示意沒事,自己又從湖裡遊回河裡,在清水裡反複漂洗。他倒沒有潔癖,但任誰在泡屍水裡撲騰了那麼久,心裡都難免膈應。傅深跟着他從湖邊繞到河邊,伸手将濕淋淋的嚴宵寒拉出來,抓起外袍兜頭蓋到他身上,納悶道:“你多折騰這一趟幹什麼?”
嚴宵寒抓着他的手不肯松開:“不告訴你,否則你肯定不會讓我拉着了。”
傅深不以為然地嗤道:“事兒精。”
水邊風大,嚴宵寒渾身濕透,被風一吹,再配上方才湖底那一幕,不由得汗毛直立,打了個哆嗦。傅深見狀,便要把自己外袍脫下來給他,孰料嚴宵寒仍死拉着他不放,傅深掙了一下沒有掙開,無奈道:“還不松開?”
“不,”嚴宵寒哆哆嗦嗦、死性不改地笑道,“我怕的很,得要侯爺抱一抱。”
傅深一言難盡地看着這瑟瑟發抖的“小可憐”:“怎麼沒吓死你呢?”
話雖如此,他還是擡臂摟住了嚴宵寒,用自己身體給他擋風,兩人如膠似漆地離開湖岸,到系馬處一看,馬背上伏着一個昏迷不醒的素衣婦人。嚴宵寒瞥了一眼被他打暈的男人,扭過臉去,假裝沒有發現這如出一轍的粗暴,提議道:“把他們搬到狐仙廟去?”
兩人一手一個,将人拎進狐仙廟,傅深從後院找了些破木頭,生起一堆火,把嚴宵寒按在篝火前烤幹。嚴宵寒跟他略說了自己在湖底所見,本意是想吓他一下,不料傅深比他承受能力強的多,聞言隻是皺了下眉:“按村民行事習慣,湖底屍體恐怕不止一具,村裡有多少人夠他們這麼扔?”
嚴宵寒道:“時間不會太早。我猜有可能與白露散在京中流傳開來的時候大緻相當。”
傅深:“說詳細點。”
嚴宵寒:“第一,純陽道人入京,寄住在清虛觀,是在大約三年半之前,也就是元泰二十二年年末;第二,荊楚糧稅減收。這本是去年冬天就應該理好的帳,但一直拖到了今年春天。如果減産是因為秋夜白泛濫的話,那麼至少在元泰二十五年秋天之前,秋夜白已在此地出現。”
傅深道:“糧稅與秋夜白有什麼關系?第二條未免有點武斷。”
嚴宵寒給他解釋:“荊楚雖不如兩江這等财賦重地,也是富饒之地,去年既沒有旱澇災害,也沒有人禍戰亂,糧稅卻平白無故地減了兩成,這不合常理。你在邝風縣也看到了,秋夜白容易成瘾,而且價格奇高,吸食者往往傾家蕩産,疾病纏身,這有沒有可能造成一部分農人破産?”
“再者秋夜白本身就是暴利,倘若有人從中獲利,家家戶戶效仿,不種糧食改種秋夜白,也會引發今日局面。這一點想要驗證也簡單,我們改日去荊州城外走一趟,看看田裡種的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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