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曾無意中提到‘我們’。青沙隘、穆伯修、白露散、萬壽宴,這四件事裡,哪一件都無法單靠他一個人完成。我總覺得京城裡有一張大網,純陽道長隻是顆棋子,背後執棋的人才是關鍵。”
“至于最後一個原因……隻是我的猜測,你姑且聽聽,不一定準,”傅深道,“白露散這藥太邪性,一旦流傳開來,後患無窮。而純陽道長為了掩蓋蹤迹,曾将替他送信的孩子一家三口滅門,還有那幾個死于白露散的無辜百姓。如果他真是北燕軍出身,而且是我叔父的部下,這個手段未免有點過于狠辣了。”
“我有種感覺,不光是純陽道長,還有他背後之人,這個行事作風,倒更像是先父的舊部。”
嚴宵寒:“……你這麼說,是不是對泰山大人有些不夠尊敬?”
傅深嗤笑:“先父在世時,常說我跟我二叔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婦人之仁,你覺得他能仁慈到哪兒去?”
嚴宵寒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你既然不信純陽道長,為什麼還要親手了結他?”
這問題令傅深微怔,随即不太走心地道:“他是北燕軍出身,不掐死他難道等着被他拖下水嗎?”
嚴宵寒忽然起身湊近,伸手在他小臂上掐了一下,劇痛炸開,傅深肌肉霎時緊繃,卻不知為何竟然沒有躲開。
嚴宵寒:“疼嗎?”
傅深莫名其妙:“廢話,要不我掐你一下試試?”
“疼就對了,”嚴宵寒站在他面前,微微張開雙臂,那是個全然接納包容的姿勢。他的目光一直望進傅深的眼裡:“記住了,你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用鐵石堆成的。”
純陽道長不擇手段,處心積慮,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傅深,和他背後的滿門忠烈,萬千英靈。
仍有人記得逝去的忠魂。
仍有人為他奔走,為他流幹最後一滴血。
北燕軍同出一源,哪怕不曾見過,年歲相隔,傅深仍然知道這是他的同袍,所以他成全了純陽道長。
所有的冷靜分析都建立在感情之外,傅深隻有抛開他的身份,用上全部理智去尋找疑點,才能強迫自己忘記純陽道長眼裡一閃而過的淚光。
可他不是用鐵石堆砌起來的。
傅深怔然片刻,筆挺的肩背終于垮了,随即一言不發,微微向前傾身,把臉埋進了嚴宵寒的懷裡。
那雙手溫柔地落在他脊背上。
“北燕軍守邊近二十年,多少人埋骨北疆,換來的卻是無端猜忌,”他喃喃地道,“我叔父戰死到最後一刻,楊勖這等小人,至今仍在朝中橫行,就連報仇,都要我北燕軍的人命去填……”
“别太傷心。”嚴宵寒摟緊了他,低聲道,“你看,不管發生什麼,你身後始終站着萬千北燕軍。”
“——還有我。”
第41章對酌┃有點不夠刺激
嚴宵寒靜靜地抱着他站了一會兒,既想給他個依靠,又怕他傷懷太過,于是拍了拍傅深的肩頭,故意調笑道:“侯爺,哭了嗎?要不要我哄哄你?”
傅深當然不可能放縱自己在消沉情緒中沉溺太久,隻是他少有能挂在别人身上的時候,一時半會有點不願意起來,悶聲悶氣地說:“一邊兒去。家裡有酒嗎?陪我喝兩盅。”
他那語氣不像夫妻相邀對酌,倒像老大爺招呼兒子來解悶。嚴宵寒哭笑不得,剛要脫口而出說“你不能喝酒”,忽然轉念一想,倘若能借酒澆愁,給他個痛快發洩的機會,總比現在這樣把所有事都悶在心裡強。
“有。”他幹脆地道,“稍等,我讓人去拿。”
傅深愕然擡頭:“你吃錯藥了?這麼好說話!”
嚴宵寒挑眉,湊近了逼問道:“難道我以前不好說話嗎?你摸着良心說,你哪次提要求我沒答應你?”
他高大的身形逐漸逼近,卻意外地沒什麼壓迫感。傅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緩緩下壓的胸膛,笑微微地道:“我還以為要給點好處才能讨到一口酒,既然你這麼懂事體貼,那再好不過了。”
嚴宵寒不依不饒地問:“什麼好處?”
傅深但笑不語。
嚴宵寒道:“好心沒好報,侯爺,這可不像是君子所為啊。”
傅深反問:“那你想怎麼着?”
“我這麼‘懂事’,還這麼主動,”他意有所指地用膝蓋頂了一下傅深的腿,“難道不應該給我個更大的甜頭?”
傅深視線往他下三路瞥去,壞心眼地笑道:“喲,春天到了。”
嚴宵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愈發得寸進尺,貼着他的耳邊說了句什麼,引得傅深嗤笑一聲:“你來。正好看看你的第三條腿是不是跟你的骨頭一樣硬——先說好,斷了不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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