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一步步靠近,酒氣慢慢變濃,任婕的鼻尖幾乎都要頂到任洲臉上。
“你再瞪!”任婕尖聲叫道,狠狠地抽了任洲一耳光。她用了極大的力氣,任洲被打得一個趔趄,鼻腔裡發熱,一摸,流血了。
“髒東西!我養的你你知不知道!你還不知感恩?”任婕又狠踹了任洲一腳,這次任洲真的摔倒在地,被尖尖的鞋跟踹得蜷縮起來。身後櫥櫃上的瓷瓶被撞倒,嘩啦碎了一地,裡面的鮮花沾濕在水裡,濕淋淋的。
任婕簡直像失心瘋一般,蹲下來揪着任洲的頭發嘶聲叫喊,完全與在外那種冷面律師的形象分裂開來。
“我感恩你······”任洲渾身劇痛,仰着頭,淚水從眼中慢慢滑到腮側,“感恩你破碎了家庭,感恩你快把我逼瘋了,感恩你讓我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感恩你用偷偷拿走的U盤鹹魚翻身——”
任婕渾身發抖,她瘆人地格格笑着,猛地翻身抓過茶幾上的酒瓶,聲音灰暗而輕飄:“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肅冷的深宅大院中,蓦然爆發出巨大爆裂聲。
澄黃色的酒液慢慢淌過破碎的酒瓶瓷片,混着血迹和破碎的花瓣,在那一縷纖薄陽光下反射出清澈的光。
任洲的瞳孔幾乎都渙散開來,劇烈地吸着氣,痙攣着。
這個騎在他身上的女人,披頭散發、目露兇光笑着的女人,手裡還抓着半截酒瓶——他的親生母親。任婕剛剛是真的想殺了他。
最後一秒,那個瓶子堪堪碎在任洲頭側的地闆上,崩裂的玻璃碎片滑過他的額頭,血液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流出來。
兩個人都劇烈地呼吸着,空蕩的房間裡一時靜得可怕。
“兒子,兒子······”任婕笑着笑着又嗚嗚哭起來,趴倒在任洲胸前,“媽媽隻有你了,你必須得考上最好的大學才行······”
她方才劈爛的鮮紅指甲陷進任洲肉裡,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破爛不堪的玩偶。他木木地偏過頭去,看着窗外枯死的樹木枝桠寂靜地向天空伸展,恍惚間那些廣袤的原野、悠悠的白雲都變成夏日裡的泡泡一個個破碎了。
他是任婕精心繡在絲帕上的鳥——沉郁的紫色緞子上,金絲銀線勾勒出的一隻鳥。年深月久,帕子暗了、生了黴、給蟲蛀了,他死也還死在上面。
——————
競賽回來之後,顧梓楠手機裡隻收到了任洲一條“到站了”的消息,兩人就再沒聯系過。想着快期末考試,任洲應該在緊張備考,顧梓楠也不願打擾他。
可就是莫名胸悶。下了曆史課,他懶洋洋地趴在走廊欄杆上往下看。最近天晴沒雪,停了好幾星期的體育課也重開了,一群男生正在操場上熱火朝天地踢球。
任洲正背對着他們站在樹下,雙手插在兜裡發呆。
忽然,身後猛地被撞了一下,任洲一陣不适,直挺挺往前撲去。
又來了!熟悉的眩暈感,一陣陣的耳鳴,任洲在摔倒的霎那間胃裡惡心得快要吐出來。眼前一陣陣地冒黑色點,好一陣才緩過來。
他平躺在地上,努力眨眨眼睛,看倒那男生滿頭大汗、一臉緊張,半晌才艱難道:“······我沒事。”
那男生臉色特别驚慌:“出血了都!”
“起開!”一隻手伸過來,直接把那男生推得後退兩步。
緊接着,顧梓楠的臉夢幻般出現在任洲視野裡。他緊皺着眉毛,兇神惡煞地蹲下來,左手卻輕柔無比地托起他的後腦勺,低聲問:“疼嗎?”
任洲小幅度搖了搖頭,顧梓楠右手就穿過他的膝彎,将他抱起來。
猛然騰空,任洲下意識地揪住顧梓楠背後的衣料,像隻小動物一樣微微蜷縮起來。那股清淡的香氣萦繞在鼻尖,翻騰的胃部和急劇的心跳都慢慢減緩下來。
一路上顧梓楠都沒說話。到了醫務室,那醫生一看顧梓楠鐵青的臉色吓了一跳,趕緊讓他把人放床上。
醫生慢慢把被血染紅的紗布掀開一看,松了口氣,一邊拿碘酒一邊說:“傷口裂開了,沒事。”
任洲用手揉着校服衣角,不安地看了一眼抱臂站在門邊的顧梓楠。
等醫生給他換完了新紗布,顧梓楠轉身就走。
任洲趕緊蹦下床,急急忙忙地說了一句“謝謝老師”,就跟在他後面出去了。
顧梓楠走得不快,正是下午放學的時候,夕陽的餘晖灑在走廊上,傾盡溫柔。走了一會,顧梓楠忽然停下腳步,轉過來捏住任洲小巧的下巴,微微皺着眉仔細地打量他的臉。任洲看着顧梓楠近在咫尺的臉,心跳忽然加速起來,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麼啦?”
光線變成暖融融的一個點,在任洲眼睛裡反射出親昵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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