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夜,被訾杜鵑點撥了幾句後,王蓮鳳算是知道,這個婆家嫂子不是個善茬,從此,内心也就萌生了一些顧忌,畢竟她才二十出頭,宅子裡、田地頭長大,沒見過什麼世面,不像訾杜鵑,三十多歲的年紀,在外邊奔波多年,很多時候還要替林雲謙抛頭露面,很多事上,林允謙還要靠訾杜鵑拿主意。
自那一夜,林子對自己又産生了諸多好奇,她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有着某種很奇怪的影響力,她也并不知道她和林梓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她隻是知道自己長大了一點而已,之前的冬天,她一直都是睡着的,可是自從長大之後,她怎麼就不像原來那麼嗜睡了呢?
轉眼間春節馬上就要到了,林雲謙也趕在除夕前回了家,林成盛心裡是諸多的歡喜,這麼多年來,多少年來第一次阖家團圓,還孫男娣女一大群,明年還要再添個孫子,已經檢查出來,王蓮鳳肚裡懷的這個是個男孩。
“雲君,你去跟你二叔去說,今年還把家堂請到咱家裡來。”林成盛老早就吩咐好了自己的小兒子。
這個家族,林成盛這一輩算是在世族中的最長輩,一共有叔輩兄弟幾個,每年按着長幼順序輪着請家堂,今年本不該他,但今年阖家團圓,他想把祖宗以及逝去的親人都請到家裡過年,希望祖宗在天有靈,使自己的子孫都能得以庇佑。
“他爹~,今天是年前的最後一個集了,你去掃掃尾吧,看集上還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咱家裡年貨沒置辦,你看着再添點,今年咱大人孩子都在家,好好過個年。”除夕這一天,剛吃完早飯,甄玉針就跟林成盛商量着。
“好~”林成盛笑呵呵地答應了。
“爺爺~,爺爺~”中午,林梓和林楠楠兩個小丫頭活蹦亂跳地去迎接趕集回來的林成盛,林梓已經跟爺爺奶奶混的很熟絡了,小林恪也高興地站在甄玉針的腿上跳來跳去。
已經64歲的林成盛,雖大包小包扛在肩上,卻仍是健步如飛,看着孫子孫女活蹦亂跳的樣子,心裡是樂開了花。
林成盛手上拿的東西尤其的惹人注目,他招攬着林梓和林楠楠過去,那是一朵朵手工裁制的紙質花朵,紅色、粉色、玫紅色的小花還鑲嵌着綠葉,在那個枯黃的冬日裡,别提有多麼的鮮豔奪目,沁人心脾,頓覺春光滿園。
林成盛用布滿皺紋的雙手,分别給林梓和林楠楠的小辮子上插了兩朵嬌豔的花朵,兩個粉撲撲的小姑娘在院子裡搖頭晃腦,更給這林家小院裡多添了幾分過年的味道,看着兩個可愛的小孫女,他緩緩轉身,目光瞬間陰郁,拿起那一條專門穿成串的花朵,輕輕地套在了堂屋門左側的那顆石榴苗上,啪啪兩滴眼淚灑落在地,如果她在,現在已經快四歲了吧。
“爺爺一直像愛她們一樣愛着你,林子。”他暖暖地看着頭上盤着花環的她在歡樂的轉圈圈,可是他呢,誰愛他呢?
“奶奶,什麼是過年啊?”最近奶奶甄玉針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過年,“過年了,小孩子都要聽話。”“過年了,小孩子都不要哭。”“過年了,小孩子之間不許打架,不許亂講話。”小林梓忽閃着長長的睫毛,仰頭看着奶奶。
“過年,就是全家人高高興興聚在一起的日子,這一天呀,要早早起床,頭上戴花,身穿新衣,點燈、放炮、吃餃子、磕頭、拜年,還要給小孩子壓歲錢。。。。。。”甄玉針耐心地羅列了好多過年要做的事情,後來,林梓過了好多個年,在好多地方過年,跟不同人的一起過年,自己過年,她唯獨懷念跟奶奶爺爺一起過的那些年。
“梓梓,起來了,你聽聽外邊都開始放鞭炮了。”訾杜鵑溫聲喊着鑽在被窩裡不願起床的小林梓。
林成盛在堂屋中堂放了一堆的木柴,火苗竄了很高,他怕孩子起來太早嫌冷,早在孩子起床前就把堂屋給烤的暖融融的。
“外面那是什麼呀?那麼亮。”小林梓對黑暗中的亮光很敏感。
“你爺爺給你弄的烤火,快起來,可暖和了。”穿着秋衣秋褲的小林梓從被窩裡一下蹦起來,穿上了花棉衣、花棉褲,這是奶奶甄玉針老早就給她準備好的,活脫脫變成了一個農村小姑娘。
“妹妹~妹妹~”剛起床的小林梓就往王蓮鳳的東廂房跑,林楠楠已經被王蓮鳳從堂屋裡抱過去給梳洗打扮呢。
小林梓一隻腳剛邁進東廂房,歪着小腦袋往裡瞧,看到王蓮鳳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哇的一聲,被吓哭了
“喲~喲~,咋回事?梓梓,是磕到哪了?”王蓮鳳一時之間慌了神,趕緊把林楠楠放在一邊,跑過去,蹲在林梓面前找補。
“怎麼了?梓梓。”訾杜鵑懷裡抱着小林恪,蹲下幫哭的梨花帶雨的小林梓抹眼淚。
小林梓隻是哭,什麼都沒說,但她心裡清楚,這個嬸嬸不喜歡他,這一趟,在林家餘下的時間,她再也沒有踏進過東廂房的門。
甄玉針點着一炷香,在門口燒了幾個金燦燦的元寶,嘴裡念念有詞,把逝去的親人從門外迎進來吃餃子過年,這是她每年都要做的事情,而這天,家裡從沒有人親眼見到過逝去的親人,可是他們真的一行人排排站、隆重的來過,隻有他和她見過,那些逝去的親人曾經看到過石榴樹上睡着兩個娃娃,卻并不知道他們是林家的子孫,因為她并未被寫進家堂,他就更不用提了,林家壓根沒人知道他曾存在。
可是這次,小林梓站在院子裡,他和她都在林梓來到這個院子的當天,瞬間長大,他們三個如同共用一張臉,逝去的親人看着林梓這個可憐的孩子,頻頻搖頭,“她生來本不孤單,卻又背負太多,注定走向孤單”。
林成盛和甄玉針不會知道,這個兒孫滿堂、滿心歡喜的團圓年,會是他們的大兒子林雲謙,跟他們一起過的最後一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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