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揚淺淺一笑,吩咐順平給朝陽子搬了椅子放于樹蔭之下,又站在原處靜靜地看了正在運功的辰年片刻,這才轉身慢慢走了。他前腳一走,朝陽子便迫不及待地從樹蔭下竄了出來,半蹲到辰年面前,眨着一雙精光小眼細細打量她。辰年本合着眼,聽見動靜睜目看去,正好對上了朝陽子那張又幹又瘦的黑臉,下意識地往後避了避,皺眉問道:&ldo;道長這是做什麼?&rdo;朝陽子問道:&ldo;你和那世子爺因着什麼鬧翻了?&rdo;這問話與他這身份着實不符,辰年深吸了口氣才将都到了嘴邊的刻薄壓了下去,隻又重新合上了眼,面無表情地說道:&ldo;道長請閃一閃,您當着我的光了。&rdo;朝陽子昨夜裡就聽到了些動靜,剛在外面看到喬老,卻隻探聽到三兩言語,對封君揚與辰年之事正是好奇,聞言便極不在意地說道:&ldo;沒事,沒事,曬不曬的都不打緊。&rdo;他是說着無心,辰年卻是倏地睜開了眼,探究的目光飛快地在他臉上打了個轉。然後便似若無其事地垂下了目光,半真半假地答道:&ldo;其實也沒什麼事,他昨夜裡和别的女子多說了兩句話,我一時生氣就和他動了手。&rdo;朝陽子卻不大信,他是良醫,隻掃封君揚一眼便知他身上受了兩處傷,一處在左肩,一處卻在右腿,雖都不是什麼要害之處,可從封君揚行動間就可以看出那兩處傷得俱都不輕,能叫謝辰年下這樣的狠手,必然不會是隻和别的女子多說了幾句話那樣簡單。朝陽子低低地哼了一聲,直起身來看了辰年片刻,說道:&ldo;你紮的那兩處的地方都不好,以後要是紮人卻又不想要他性命,你就用刀刺此處。&rdo;他說着伸出手指在自己腰腹處比劃了一下,補充道:&ldo;就在這,認準了地方,一刀紮下去,既看着吓人,又不會要人性命。&rdo;辰年一腔情思所付非人,心中本是極難受的,全靠着一股子不肯示弱人前的硬氣才能撐着自己坐在這裡,偏朝陽子還與她說這些閑話,她擡頭呆呆看他片刻,想要擠出個淡定從容的笑容來,可嘴角勾了幾勾都沒能彎上去,眼淚卻是下來了。朝陽子不覺愣一愣,又湊近了彎腰細看她,奇道:&ldo;你這到底是要哭還是要笑?&rdo;他這樣一問,卻叫辰年心中更覺凄苦。她性子雖剛強,可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在昨夜之前她還滿心歡喜着,想着能與封君揚像書中寫的那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誰知到頭來卻全是欺瞞哄騙。封君揚從一開始就知道不能娶她,他要娶的是芸生,是泰興賀閥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她這個清風寨裡出來的野丫頭。芸生上有父母疼愛,旁有兄長護持,她卻是無父無母的孤女,甚至現在連相依為命的義父也沒了蹤影,隻有她一個人,天地之間這樣大,卻隻有她一個人。可她偏又那樣的蠢,封君揚幾次三番地給她講天下大勢,講各個門閥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講他們的聯姻,她雖一直聽着記着,卻總認為那些東西離自己太遠,竟忘記了封君揚那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個,他,也是要聯姻的!辰年極恨自己在人前哭泣,她在房内枯坐一夜,這才能忍下不在封君揚面前哭泣,可此刻眼淚卻怎麼也控制不住,像是流不盡般地往外湧着。她既覺難堪又覺委屈,更惱恨朝陽子這樣不識趣地過來揭人瘡疤,一時再忍耐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低下頭用雙手揪住朝陽子的袍角,放聲大哭起來。朝陽子被她這孩子般的大哭吓了一跳,各懷心思順平不敢違他命令,連問一聲為什麼都不敢,低頭出了房門在廊下跪下了,直到跪足了一個時辰,這才小心地進了屋内,卻垂着眼眸看也不敢看封君揚一眼。封君揚問道:&ldo;可知哪裡錯了?&rdo;順平複又跪下了,小聲答道:&ldo;小的自作聰明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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