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巧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校長的這個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讓我們美術組去繡花?”
“不,不是美術組,是張柬之。”王長河笑了,然後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真是一項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陸巧輕聲感歎道。
她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張柬之高大的身軀端坐在闆凳上,濃黑粗重的眉頭緊鎖在一起,像一條解不開的黑線。
他的國字臉上不停地滑落着汗珠,滴在繡繃上繃緊的綢緞上,像委屈的淚滴。
因為長年握筆和被顔料侵蝕的緣故,他粗大而又粗糙的手指緊緊捏住細小的繡花針,越想拿捏住這靈巧的工具,讓它能針随意動,卻越是手忙腳亂,被刺得血迹斑斑。
靈巧的工具變成了刁鑽的兇器。
“你在想什麼?莫非你想當這社團的頭兒?”王長河見陸巧出神地望着窗外,臉上竟浮現出痛惜遺憾之色,輕聲問道。
陸巧回過神來,連忙搖搖頭:“别說繡花,我連補丁都沒打過,怎麼能擔此大任?我隻是覺得,我們就這樣把張柬之推出去,是不是對他有點殘忍?”
王長河笑了,他很滿意陸巧的回答。
“這小姑娘算是慢慢上道了,沒辜負我的栽培啊。”
把張柬之推出去的是他,而陸巧說的是“我們”。
也就是說,這是美術組的集體決定,而不是他王長河個人故意給張柬之挖坑。
“要是張柬之真能搞起來,給學校長了臉……那我這首推之功,不就打了個折扣?”這絲念頭隻在王長河的腦中一閃而過,立刻就煙消雲散了。
“絕不可能!”王長河甚至有些惱怒自己,作為一個成熟的美術教研組長,怎麼會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閃過也不行!
“殘忍?陸副組長,這個詞你用的有失偏頗呐。”王長河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繼續說道,“我們這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你想想,國家文旅部、省教育廳、市教育局、分管副市長齊聚一堂,這是什麼陣容?什麼舞台?不說百年難遇,十年難遇總算得上吧。而且又是益州市的首屆,能夠在這上面一炮而響,張老師的前途那是不可限量。我們是聯袂把他推上了人生發展的快車道……不,飙車道啊!”
王長河說完,頓了頓,話鋒一轉:“當然,機會肯定伴随着風險,大的機會就有大的風險,這是毋庸置疑的。後面就看張老師能不能抓住機會,化解風險了。畢竟,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他還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呢。”
王長河的話說得是冠冕堂皇,陸巧隻能是連連點頭,贊歎組長英明。
“後面就看張柬之是不是神武了……唉,這算什麼機會?斷送前程的機會嗎?搞砸了,校長如果下不來台、上不了位,張柬之也就隻能束之高閣,永遠在二十四中當一名普通的美術老師了。可惜了他一身的繪畫技藝啊。如此看來,風險都是留給不尊重領導的人。對王組長,我還得小心伺候。”陸巧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
王長河在小美女面前顯了一番能耐和盡在掌握的手段後,看着陸巧滿眼崇拜的眼神,内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滿足過後,他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校長那麼謹慎又聰明的人,不可能拿學校的聲譽和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他的每次決定,都讓二十四中在益州學界的地位和聲譽緩慢前行一步,有時候是一小步,有時候是一大步,不然,也不會被定為區教育局局長的熱門人選。二十四中要不是生源隻能‘掐根’,拖了後腿,憑校長的能力,随便給他一個重點中學,他早就聲名鵲起了!所以,他敢攬下這一個月的差事,肯定是有備而來。可惜,我就是看不出奇兵在哪兒、勝算在哪裡!”
王長河點燃一根香煙,慢慢踱步到窗前。
校長的棋他看不真切,但學校的報刊欄他還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這會兒,有個人正在報刊欄上刷着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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