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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見小紫（第1頁）

時間一晃，已是幾天之後的中午，氣溫驟升，客流量比起前幾天劍齒虎的首次展覽已是大為不及。望着看台上零零星星的幾個遊客，沿着場地邊緣轉悠的劍齒虎伸了個懶腰，重新與隔壁的雄獅卧在了一起，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起來，中間隻隔了一層栅欄。

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因為有共同的語言作為基礎，劍齒虎的通用語在漂亮男孩的教學下，相比較之前剛來的時候已經要進步很多了，不僅能聽懂大部分的日常問候，甚至還能斷斷續續地靠着最簡單的詞彙講出幾句不完整的話來。隻是人類所特有的彈舌與龇音他還是無法完全掌握，新學的語言也需要時間來沉澱與吸收，故而在大部分時候裡，劍齒虎還是跟漂亮男孩用自己會的那種語言來聊天扯地——或者說，是嘶天吼地。

“基因技術愈加成熟，我們利用克隆技術，令這隻史前世界的國王在當代複活，揭開了他神秘的面紗。向那些為了讓更多滅絕生命重見天日而殷勤勞作的工作者們緻敬！”待能看得懂人類的那些鬼畫符文字之後再去看場地上方簡介牌所寫文字，劍齒虎幾乎笑出了聲。

隻可惜往來的遊客并不知道這句話的可笑之處，他們隻是感歎于劍齒虎的雄偉，并且對獅子、劍齒虎這兩位不同時代王者之間的親昵友好而驚訝萬分。“喂，他們怎麼不打一架呢？”看台上有個男人嚷嚷着，他赤裸的肩膀上紋着一隻老虎，還刻着“一丈黑黃，吊睛白額，正念客觀，雷電将軍”之類的字樣，“犬科之恥圍脖王對上史前的狗獠牙，怎麼着也精彩啊。快點讓他們打一架，看看到底誰才是僅次于東北虎、孟加拉虎、裡海虎、華南虎、印支虎、馬來虎、蘇門答臘虎、巴厘虎和爪哇虎的第十強貓科動物！”

即便是隻聽懂了少數詞彙，可劍齒虎已經差不多能猜出對方的意思了——他隻覺得好笑。傻瓜蛋玩意兒，生命生來又不是為了戰鬥的，憑什麼為了滿足你們簡單的血腥要求就得讓活生生的血肉打得死去活來？您要是真想看啊，建議回到一萬年前，看看為了奪食而大打出手的殘暴獅與巨型短面熊，看看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野牛部落，還有成群結隊的史前恐狼、站立起來足足有兩人高的大地懶、走起路來地動山搖的猛犸象群……真是擔心你們這些口嗨哥會不會吓得尿褲子呢。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真是有些難以置信——就這些雙足行走的直立猿，竟能在短短幾千年之内擊敗貓科、犬科等食肉目老牌家族，徹底稱霸世界？從大漂亮那裡了解人類的現代文明并進一步冥想以後，他才方開始感歎救亡圖存的動物們的勇氣，雖然确實帶了些許困惑。

“老弟啊，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見暫時沒話題可聊了，漂亮男孩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緩緩開口道：“就是吧……據我所知，上古時期生靈先輩們雖然一樣會說話，但他們的語言早已失傳了幾千萬年，直到現代才借助人類的各種通用語套用轉化，方才重新複蘇，你那個年代……嘶，廣大動物應該都不會說話的吧，那你是怎麼學會說話的？莫非是你們在一萬年前獨自演化出了語言能力？”

“那還用說，當然是我父……”劍齒虎剛想脫口而出，卻又及時刹住了口——父親臨走前不是說了麼，他不希望讓其他人知曉他的存在……

“呃，我是說……當然是你們信息有誤的啦，我們那邊都這麼說話的啦。噓，這可是個秘密，我隻告訴你一個人的啦！”他别無選擇，隻能随口找了個理由糊弄過去。

“原來如此，哈哈，看來還是我知道的少了。”

漂亮男孩雖然看上去還是有些将信将疑，但也很快被劍齒虎及時扯開的另一個話題吸引了注意：“不過有一說一，為什麼今天外面的遊客這麼少的啦？”

确實，那位“客觀的虎先生”不知何時早已悻悻離去，展區前的看台上終于徹底冷清了，這反而讓過去幾天裡一直享受着衆星捧月般特殊待遇的劍齒虎有些格外不适應。

“出事了呗，大的要來了。”大漂亮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答道，“你沒聽那些園區管理員之前的瞎叫嚷嗎？”

“哦？”聽獅子這麼一說，劍齒虎倒是想起來了，今天上午除了零零星星的幾個遊客，在看台上來回奔走大呼小叫的大多都是身着統一制服的工作人員，他們個個都神色慌張，口中直呼“丢了”“真不見了”“該怎麼辦”“要不要報警”之類簡短而急促的言語。動物園各處安裝的廣播也始終響徹，叽裡呱啦說着一大堆話，隻是劍齒虎的通用語學習還不過關，愣是沒聽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來往的遊客确實是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少了。

見劍齒虎有些一頭霧水，漂亮男孩壞笑兩聲，接着道：“告訴你吧，今天早上，狼舍那邊丢了一隻狼……嘿嘿嘿，跟你認識的那隻哦……”

“嗯嗯？”剛松弛下來的神經又迅速繃緊，劍齒虎立刻又回想起了那隻名為紫葡萄的小雌狼的翩翩身影。唉，其實說來有些慚愧，自從有了溝通交流的渠道之後，他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跟大獅子侃天侃地，聊得火熱，都快把之前半個月的小黑屋生涯忘到爪哇國了，小雌狼自然也不例外。噫，果然男人都是不靠譜的啊……

“紫葡萄的啦？她……她怎麼的啦？”

“還能怎麼着？溜出去了呗，雖說這應該不是她第一次開溜了……但這回确實鬧大了，光天化日之下人間蒸發，人類當然是不知道她那點小秘密的，自然急得團團轉咯……”

“呃，這倒是事實的啦。”

有過之前半個月的相處，劍齒虎也了解到了小雌狼的不少本事，不單單僅限于簡單的人形态與獸型态切換，更能施展一些奇怪的東西，與其說是“技能”，倒不如定義為“魔法”——說實話，“魔法”這一詞，其實對他來說也不算是全新的概念了。随着他的大腦進一步開發，往昔與父親朝夕相處的那些場景重新變得曆曆在目，他對一系列超自然的現象同樣也有了全新的理解。不過在他心目中，小雌狼的這點花樣跟父親相比，隻能說是小巫見大巫，自然不值得太過驚訝了。

“不過，她就這麼跑出去了，難不成就把我們丢在這裡關到死的啦？”

“你想哪去了，當然不是的啦！”漂亮男孩急于解釋，結果就連正常通用語都被劍齒虎帶跑了腔調，弄得和他一樣怪腔怪調起來，“她是有更要緊的任務，我也一樣，你忘了嗎，之前跟你說過的啦……”

大漂亮剛想再說些什麼，籠舍外卻又響起了犀利的噪音——不是之前一直嘔啞嘲哳着的廣播，而是令一陣輕松且捎帶歡快的鈴聲。漂亮男孩壞笑一聲，沖着劍齒虎搖了搖尾巴，“嘿嘿，下班時間到，先不說啦。幹飯人幹飯魂，幹飯都是人上人，幹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說罷他又耍了個鬼臉，掉頭走開了。

原來那鈴聲正代表着員工們的午休時間到了——而對動物們來說，人類的午休時間，也就相當于他們的午餐時間。不過漂亮男孩對此卻更有另一套屬于自己的說辭，名曰“打卡下班”：“我們現在也是動物園的一份子，靠臉幫動物園掙遊客的錢，如此說來，那咱們當然也算是合同工了。雖然隻是包吃包住沒工資的社畜待遇，但說到底也還是屬于合法的雇傭關系，到點上班到點溜号，這不該叫打卡下班嗎？”他對此振振有詞道。

盡管大漂亮所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就是超出他常識之外的範疇了，完全摸不清頭腦的他眼下也隻能無奈地翻起白眼。“呵呵，行行行，我賣萌我吃苦，我為兩腳獸掙航母；吃得苦中苦，園長開路虎……”他一面念叨漂亮男孩教給他的無厘頭段子，一面聳着肩調轉方向，走向自己這邊展區的獸穴入口。

前面說過，整個貓科展區都緊靠着一座巨大假山的崖壁建成，而假山内部已經被挖空大半，建成了一個個獨立的通道與洞穴，作為貓科動物們進食、休息的場所。出于節約成本的目的，假山内部的房間數量較少，故而體型相近動物都會被各條通道連接到同一間房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相當于某種“室友”關系。劍齒虎、漂亮男孩與隔壁幾隻體型較小的美洲虎、獵豹、大山貓就這麼被莫名分配在了一起，白天在不同的展區各自“工作”，“打卡下班”之後一起同吃同住。那幾個小家夥雖不會說話無法交流，但懾于兩位大哥的威嚴，對他倆也算是敬而遠之，幾天下來，倒也算是相安無事。

當劍齒虎鑽過通道步入假山内部的房間時，發現那幾隻更早理解鈴聲含義的獵豹早已搶先抵達，正一齊簇擁在食槽前争先恐後地亂竄，互相發狠争搶即将投入的食物，這可苦壞了栅欄另一邊負責投食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也像動物們一樣急着下班以至于忙中出錯，女人的動作失去了往日那般的麻利，面對栅欄這頭的幾隻獵豹，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連肉塊卡在了食槽入口都沒能想起伸手去推，隻是戰戰兢兢縮着手自言自語些什麼，反倒是令獵豹們的争奪行為愈演愈烈了。

不過比起人類，劍齒虎眼下顯然更關注幹飯問題。眼見着日常打飯位置被堵，他很不滿地低聲吼了一嗓子，效果立竿見影，那幾隻獵豹條件反射般迅速抱頭鼠竄，卡在窗口上進退兩難的那一大塊肉也順利地沿着槽道的邊緣滑落下來。這挺好的啦，劍齒虎就這麼想着。他蠻不在乎地上前幾步，用爪子扒住肉排，眼睛餘光還不忘向房間另一端的食槽盡頭處掃去，那邊已經先行投食完畢了，但早已被大漂亮蠻不講理地霸住了位置，吃着嘴裡的同時還想鍋裡的，愣是不肯讓座，饞得站在一旁的美洲虎和大山貓直流口水，卻都不敢貿然上前。

劍齒虎低頭叼起肉排，徑直走向漂亮男孩那邊，為美洲虎等小兄弟空出了自己這邊的食槽。直到他貼着大獅子身旁坐下，其他小貓們才敢戰戰兢兢地走到窗口前，小心翼翼地争搶起食槽内剩餘的食物來。遠遠觀望着其他貓科同族們一副做賊心虛的窘樣，倒也挺适合作為下飯素材。

劍齒虎一邊用爪子撕扯着肉排，一邊頭也不回地朝身旁的大漂亮問道：“吃東西而已嘛，一點都不耽擱的啦，快點快點，剛才的話還沒說完的啦，狼狼她幹什麼去了？我都對你掏心掏肺的啦，你還有事要瞞着我嗎？别兄弟跟你心連心，你跟兄弟動腦筋的啦！”他倒是活學活用，别看眼下說話依舊結巴，可漂亮男孩教給他的那些梗卻一點沒忘。

“我不，等吃完飯再說。”漂亮男孩猛地哆嗦了下身子，終于将卡在喉嚨中的肉塊順利咽下，他一面惬意地打着響嗝，一面毫不客氣地順爪從劍齒虎面前扯來一片肉，潇灑抛入嘴中，“不對啊，怎麼感覺你這塊肉新鮮點啊？我抗議，這不公平！哼哼，等到時候出去了，老子要舉報你們這個動物園虐待動物！”

他一時得意忘形，最後幾句話竟是用流暢的通用語大聲喊出了口。能用吼來解決的通話盡量不用通用語解決——這算是大漂亮先前與他之間訂立的不成文協議，不遠處搶食的獵豹與美洲豹并不會特别在意嘶啞吼聲與開口說話的區别，可總有人會注意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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