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的惡劣,哪怕是楊煊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依舊超出了他的想象,不停地沖擊着認知的下限。
偏房裡的一鬥小米,是三個人在這個冬月唯一的糧食。
是的。
涼山縣縣衙就三個人。
縣令楊煊。
主簿王洛安。
還有呂福。
至于其他的官差人員,一律空缺,連個配備的衙役都沒有。
朝廷雖然每月都有補給,但這補給都由寒州而出,就目前楊煊和這塗光南的關系……
楊煊終于知道,塗光南的那句話,是多麼的有份量了。
“這是寒州的涼山縣!這是我塗家的寒州!”
他也終于明白,在甯朝帝都京華府的大殿上,因受楊烨叛亂投敵的牽連,滿朝文武官員死谏,要對楊家一幹人等處予極刑。
但這些憤怒和聲音,卻在一紙“茲特授楊煊為山北道寒州涼山縣縣令……”的诏書後,戛然而止。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第一次對皇家帝術有了深刻的認識。
這任命诏書,一來展現了皇權的仁慈,二來……
比砍頭更讓人難受。
就涼山縣的位置和環境,和流放有什麼區别。
抱怨歸抱怨,目前還是得先生存下來。
隻有活着,才能抱怨。
涼山縣既然糧食都沒有多少,那自然藥材也指望不上。
王洛安沉默寡言,也不知道是性格如此,還是不想搭理楊煊,幾人相處了三日,是一句話也沒有和楊煊說過。
但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楊煊和呂福的救命恩人,因而楊煊也并沒有生氣,一直禮貌有加。
隻是腦海中,總是會時不時的飄出塗光南離開時說的那句話。
“對了王主簿!這人在這裡,機會可是給你了!哈哈哈……”
機會?
什麼機會?
楊煊不知道。
他有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又不好詢問。
思來想去,隻得先放在心底。
此時已然正午,涼山的風雪每年九月開始,持續數天,今年也不例外。
下了整整三天之後,外面的雪已經快要齊腰深了。
呂福還在昏迷着,他年老體弱,受此重創,恢複不易。
更糟糕的是,他發燒了。
哪怕楊煊是甯朝最為年輕的醫工,師從甯朝尚藥局奉禦,大醫師陸敬生,這個時候,也隻能無奈的着急。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醫者難為無藥之疾。
在涼山這人不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唯一能問詢的,似乎也就隻有王洛安了。
“王主簿!請問這涼山縣境内可有醫館或者病坊?”
楊煊走到王洛安面前,拱手彎腰,滿心誠懇。
王洛安好像沒有聽到一般,拿着手中的錘子“咚咚咚”的敲着。
昨夜的大雪壓塌了右側偏房西北角的房梁,他正在修補着。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轉了個身,背對着楊煊,完全沒有一點想搭理人的樣子。
楊煊苦笑着搖了搖頭,看看縣衙外散落的七八棟低矮木屋,裹緊冬襖,忍着背上的疼痛,踏着厚雪出了縣衙大門。
縣衙建在一處凸起的山丘上,因而視野還挺不錯。
環顧四望,細細數上三遍之後,楊煊終于确定,這涼山縣縣城之内也就十來戶人,均是低矮的木頭房子,掩藏在大雪之下,難以發現。
找到距離最近的那棟,艱難跋涉之後,終于到了門前。
漆黑的木門上,有着常年被火烘烤的氣味。
敲門之後,露出一張如木門般色澤的蒼老臉龐。
楊煊欣喜的後退一步,拱手作禮。
“這位老丈!我是涼山縣新任縣令楊煊,特來……哎哎……老丈!”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屋内的人已經是關上房門,任憑楊煊怎麼拍打,都不再出聲。
無奈隻得作罷,去往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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