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餘溫和楊帆值班的時候,實在熱的難受,就把背心脫了搭在機子上,看着機器上的滾軸來來回滾動,楊帆畢竟是小,站着站着,眼皮就耷拉下來,餘溫說:“你睡覺去吧,我先看着,等會喊你。”
正是最熱的時候,餘溫一個人幹着兩個人的活,背後的汗嘩嘩的往下淌,他沒有叫醒楊帆,直到天亮查班的時候,工頭看着躺在倉房麻袋後面呼呼睡覺的楊帆,大發雷霆,罵着這是招來一群什麼小工。
主管來了,一個坐辦公室的女人,難得踩着高跟鞋往倉庫走一趟,正好趕上這事,工頭停止了辱罵,等着主管發落。
主管看着這個上半身光着,瘦瘦的,白白的男孩,說:“這樣的人能來倉庫幹什麼,去看大門吧,穿的利利索索的還是個門面。”
楊帆被調走看大門了,是說他因禍得福呢,還是說天生就自帶幸運呢。餘溫還在倉庫裡幹活,一星期一輪班,但不管是白天幹活還是黑夜,總是要流一堆汗,有時,餘溫結束完工作,去廁所的時候,解開腰帶的那一刻,總是感覺腰帶間積攢着汗水,因為腰帶阻擋着流不下去。
楊帆站在門口值班,平時就是坐在門口的小鐵皮屋裡,等着車來了查個證件,雖說鐵皮屋熱的和蒸籠一樣,風扇純屬是個擺設,但好歹舒坦啊。
☆、20
楊帆再也不用去食堂打飯吃了,他們要一天寸步不離的看着大門,嚴查每一輛進出的車,隻好弄個鍋放在門口的屋子裡吃飯,吃什麼自己決定。
楊帆總是在中午借口上廁所去給餘溫送飯,因為他們自己做的飯,裡面總是有肉。餘溫打飯的時候,窗口的小姑娘也是伸出頭來問:“和你一起的那個男生呢?”
餘溫不着急回答,一份飯菜總是吃不飽的他想了想,說:“他替他打飯,他回去睡覺了。”餘溫吃飯的時候,發現替楊帆打的那頓飯下,埋着肉,埋在米飯的最底下,看都看不出來。
餘溫一直打着替楊帆打飯的名義吃兩頓飯,有時和餘溫見面,開心的捧着楊帆的臉說:“你這張臉,怎麼頓頓有肉啊。”
楊帆笑着:“我可一口都沒吃,都讓你吃了。”
餘溫和楊帆在廠子待久了,漸漸的也适應了工作的強度,也知道了偷懶的方法,他們待着工廠裡,每日起床幹活,吃飯睡覺。
一成不變的日子漸漸消除了餘溫和楊帆對明日的恐慌,他們不會在夜間突然想起銀行卡的餘額,然後驚慌的睡不着覺,工廠安慰的日子甚至讓他們産生錯覺,一度認為,如果這樣下去,在工廠活一輩子也是不錯的選擇,這裡的人都是聊得來年輕人,除了偶爾來自工頭的責罵,剩下的就是嘻嘻哈哈的聊天。
休班的晚上,餘溫和楊帆在宿舍躺着,他們兩個住在一間屋裡,屋子很小,除了一張雙人床,還有一個小圓桌,什麼也沒有,窗戶又小又髒,不透一絲風。兩人熱的實在睡不着,半夜爬到平房上吹風。
平房有人在抽煙,餘溫走進後發現是工頭,他的腳下都是煙頭,餘溫很讨厭這個操着一口方言的男人,他脾氣不是很好,經常拿餘溫撒氣。餘溫看着頭發毛糙,眼皮耷拉的男人,還是坐了下來,和他說說話。
“叔,咋了。”餘溫扶着楊帆坐下,餘溫的腿倒班倒的根本蜷不下,隻能直直的伸開坐在地下。
男人吐了一口煙,說“孫子養的,老子在這裡辛辛苦苦的幹活,到最後讓個小雜種給扔出去了。”
男人太老了,老的幹不動活了,這是賺錢的工廠,小孩都敢用,更何況一個不頂用的老人,扔出門依舊是順手的事,辭退了卷鋪蓋走人就行了。
楊帆看着眼前滿臉溝壑的老人,說:“哎,幹什麼多年活,該回家養老了,回家看孫子多好。”
“看你個球孫子,老子還得供娃上學呢。”
“啥。”餘溫發出驚訝,楊帆也覺得不可思議,看着老人,發出驚訝的聲音。
“我娃還在讀大學呢,我不得掙錢供啊。”
楊帆一直以為他是老人,餘溫平日裡在宿舍問候了老人的十八輩祖宗,罵的時候連孫子都捎帶上了,結果他還沒有孫子。他們以為老人有六十多了,結果隻有四十四。
“我有什麼顯老嗎?”老人伸出後,比樹皮還粗糙的手摸了摸餘溫和楊帆的頭,這雙帶刺的手,拉的脖子難受。
男人的臉上被曬得黢黑,一笑眼角的紋路都擰巴在一起,牙也是黃的,平日裡還總愛咧嘴笑,笑的就像個老人,滿臉褶皺,找不到一點平的地方。
男人身上的衣服總是那一身,皺皺巴巴,灰塵都浮在上面,在陽光用手一打,塵土飛揚,還有身上那一股去不掉的味道,讓餘溫平時總是憋着氣遠離他,餘溫身上的汗味一沖就掉,還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楊帆說,還挺好聞的,而老人身上的那股味道,餘溫總是背地裡掩着鼻子戲谑到,就是擱泡滿玫瑰花的水裡涮也涮不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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